講述:小熊(化名) 記錄整理:孫曙巒

與男友相戀兩年後,我們決定正式結婚。在此之前,不僅我們拜見過雙方家長,而且雙方家長也相互見過,大家都很滿意。

真要準備結婚,我們才發現這是一場浩大的工程,要裝修婚房,要預訂酒店,要拍婚紗照,要採購各種物品……因為兩個人平時都要上班,所有這些工作都只能在休息日以及下班後去做。連著幾個月下來,我們已是疲憊不堪。

更糟糕的是,婚期越近,我的身體卻越來越差,連著半個多月,一直低燒,並且時不時地咳嗽。一開始,我也沒在意,硬撐著上班下班。

可有一天,當我在公司忙完一天的事務,關掉電腦準備起身時,卻感覺天旋地轉,摔倒在地……醒來,已是在醫院裡,身邊,​​圍著男友,圍著父母,圍著同事,他們全都一臉的焦慮。

我在醫院住了下來,吃藥,打針,但一連數日,症狀始終沒有好轉。在左一個檢查右一個化驗之後,專家終於一臉凝重地告訴我,他們嚴重懷疑我得了白血病;為了保險起見,他們建議我去外地的大醫院作進一步的確診。

恍若晴天霹靂,“白血病”這三個字是如此的熟悉,但我從未想到,有一天我自己會與白血病糾纏在一起。再看身邊的男友,他的臉色也變了。

說真的,對男友我一直非常感激,自我病後,他天天下班之後就來醫院陪我。如今,大病臨頭,我只想緊緊握住他的手。

辦了出院手續,我回了家,準備接受醫生的建議,去外地的醫院好好檢查。父母年事已高,我又是家中獨女,能夠陪我的,惟有男友了。

第二天到了約定的時間,卻沒見男友的身影,打他電話,他先是吞吞吐吐地告訴我,單位太忙,他走不開;接著,他又說,他父母知道了我的病情,老人很擔心,要我自己多保重,他太忙,日後可能抽不出時間來陪我……儘管話說得含糊,可他的意思我聽得清清楚楚,那就是我病了,他不能再陪我了。

我不知道自己最終是如何掛斷電話的,只是掛斷之後我才發現,自己早已淚流滿面。

當天晚上,拖著疲憊的身軀,我找到了男友家,他們一家人都在。然而一見我,他的父母再也沒了以前的熱情,只是客氣地招呼我坐下,男友的態度也是如此。隨後,他的父母開口了,他們說,我年紀輕輕得了這種病,他們也很同情,但是,他們家就男友一個兒子,不可能讓他和我這個病人過一輩子,趁沒結婚,兩個人還是早日分手為好……“很好,希望你們記住自己說的話。”說完,我轉身就走,我來他家,不是求他回頭,只是想親口聽他們給我一個答复,聽到了,我也就徹底死心了。

回到自己家,我倒頭就睡,連飯也不想吃,爸媽守著我,勸了又勸。而我,只是虛弱地對他們笑笑,告訴他們,我很累,只是想好好歇歇,不會想不開的。

是的,我不是那種尋死覓活的人,如果老天讓我得病而死,那是我的宿命,但若是自己自殺而死,讓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,那是天大的不孝,這樣的事情,我怎麼可能去做?父母養了我二十多年,我尚未報答他們,又怎能再往他們的心上捅刀子?

幾天后的一個早上,迷迷糊糊中,只感到有人坐在床邊,勉強睜開眼睛一看,竟然是童童,我的閨蜜!從初中到高中,連著六年的時間,我們都在一個班級裡度過,後來雖說上了不同的大學,我們之間的聯繫從未斷過,無論出了什麼事情,童童都是我最堅強的後盾。見了童童,我一下子抱住了她,放聲大哭起來,還是我得病之後,第一次痛哭。多少鬱悶,多少委屈,多少痛楚,都包含在我的哭聲中。

抱著我,童童不住拍打我的後背:“傻瓜,出了這麼大的事情,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!”我何嘗不想和童童說一聲啊,只是男友和他們一家人的做法,讓我心如死灰,什麼都不願意再去想再去做。

“車到山前必有路,你怕什麼?就算得了白血病,那又能怎麼樣?能化療,能移植骨髓,肯定會有出路的。”在我躺下後,童童將道理掰開揉碎了講給我聽。然後,童童勸道:“你別怕,什麼都有我呢。”

童童開始為我忙碌,她先在我們的同學群裡發了消息,詢問有關白血病的事情;然後,她又動用了她所有的人脈,打聽國內好的醫生與最好的醫生。

童童的努力之下,很快有好消息傳了過來。我們初中有個同學叫柯明遠,後來上了不同的高中,再後來,他讀了醫科大學,畢業之後做了一名醫生。如今的他,正在北京的一家醫院裡進修,而他的導師,恰是國內知名的血液方面的專家。

這個消息讓我們大喜過望。我的父母本打算陪我去北京,但童童說了,一切有她,為了陪我治病,她已在單位請好假。

出了北京站,柯明遠已等在站外。記得當年的柯明遠是班裡最矮的男生,身高不到一米六,如今再見,他已是身高近一米八的帥小伙,只是眉目之間依然有年少的樣子。

為了讓我看病方便,柯明遠將他的宿舍讓了出來,他去同事的宿舍湊合一段時間。一切安排妥當後,明遠便讓童童回去,說我這個病人由他照應。看童童猶豫不決,明遠打趣道:“怎麼,擔心我把小熊給拐了?”我們都笑了,童童說,只是擔心你太忙,照應不過來。明遠說道,我一個人在這裡,平時除了上班也沒多少事情,照應一個病人算啥?再說小熊有胳膊有腿的,要我照應什麼啊?你上班那麼忙,趕緊回去吧,多賺點錢,也能多給小熊幫點忙。幾句話,說得童童和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。

童童回去了,而我就在明遠的宿舍裡住了下來。很快,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檢查,新一輪的化驗,新一輪的診斷;連同我在家鄉帶來的所有病情資料,明遠一併交給了自己的導師。

那一段時間我的心情極為忐忑,不知道命運將會給我怎樣的判決。而明遠呢,下班之後,就來陪我,下棋,聊天,或是外出散步。

也許是北京的天氣比較乾爽吧,來京之後,困擾我許久的咳嗽竟然不治而愈。咳嗽好了,晚上也就睡得好了,睡眠一好,人的精神也就好了許多。

煎熬中,“判決”的日子來到了,我坐在了明遠導師的辦公室裡,面對那個滿頭白髮的老教授,等他開口。終於,老人說話了:“恭喜你,姑娘,你好好的,沒有白血病!”那一刻,我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,而眼淚,已經不爭氣地落了下來。老人又說話了:“可能你平時工作太忙,人太累了,導致免疫力特別低下,身體有不良反應;另外,你的貧血比較嚴重,看上去像是白血病,其實不是的,現在看來,你的血液指標都挺正常的。平時多休息,注意飲食,很快都會好起來的。”語無倫次地,我向老人道謝,臨別時,我彎下腰,恭恭敬敬地給老人鞠了一個躬,除此之外,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表達自己的謝意。辦公室外,明遠正在等我,一見他,我就笑了,而眼淚隨之而下。對這個俠肝義膽的男同學,我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。

出了辦公室,我拿出手機,給父母,給童童,給所有關心我的朋友打電話。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,活在這個世界上,我有那麼多的親人……

從北京回來後,我又在家裡休息了一段時間。搬掉“白血病”這塊壓在心上的大石頭,我夜夜睡得很香,睡得香了,胃口自然就好,胃口好了,體力恢復得很快。只是午夜夢迴,我會下意識地想起前男友,每當想起,我的心就會絞痛起來,但我與他,從此只能相忘於江湖。

身體康復後,我又回到了公司。雖說離開不到兩個月,但再度歸來,我卻有恍若隔世的感覺。感謝我親愛的同事們,為了我的平安歸來,他們專門開了一場歡迎會。

新的生活開始了。每天上班努力工作,下班之後,與父母一起吃飯聊天,然後陪他們散散步。這一場疾病讓我突然明白,人生苦短,意外不知何時就會到來,對父母、對親人、對朋友一定要趁早盡責任。而在每晚臨睡前,我都會與明遠在微信上聊聊天,自從我回來後,明遠在微信對我是千叮嚀萬囑咐,要我注意再注意,小心再小心,千萬不要再把自己累壞了。這個男同學,簡直比我爸媽還哆嗦……

上班三個多月的一個黃昏,我剛出公司的大門,就見前男友在門前不遠處等我。一見他,我的心沒來由地疼了一下。定了定神,我和他打了個招呼。隨後,男友像往常一樣來拉我的手,卻被我甩開了。爾後,我們去了附近一家茶樓。一落座,男友就急急地開了口:“小熊,我錯了,不該和你分手,當時都是我父母以死相逼,我一時糊塗聽了他們的話。和你分手之後,我一直忘不了你,天天想你,我們還是在一起吧。”“是嗎?真沒想到在你心裡我有這麼高的地位。父母以死相逼?你要真愛你,當初就該看著他們去死好了。在我心裡,你早就死了,不要再來打擾我了。”說完,我招呼服務員買單,然後起身走人。是啊,若論條件,我還真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呢:在外企工作,收入豐厚,父母經商多年,家境優越……只可惜,我得了白血病,醫藥費是個無底洞的白血病。我後來才知道,為了我,我的父母甚至專程到前男友的家裡,去求他和他的父母,求他們看在兩年感情的份上,陪我一段時間,哪怕日後再分手。可他們,殘忍地拒絕了……

半年之後,明遠結束了他的進修回到了本地,我們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。一年之後,我們結了婚。生活,在我們的面前展開了新的畫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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